师爱永存

——记汶川大地震中的映秀镇小学教师群体

　　那个黑色的5·12，汶川县映秀镇小学幸存的27名老师，谁都不愿意去回想，那是一场怎样的噩梦：260名天真可爱的孩子，20名朝夕相处的同事，整整280个鲜活的生命啊，转眼间就……

　　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受了怎样的煎熬，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的伤痛到底有多重，更没有人知道，在生死瞬间，这些老师们置个人安危于不顾，置近在咫尺的亲人于不顾，硬是用自己的血肉双手，和老乡们一起，在大部队到来之前，从废墟中刨出了50个孩子！

　　50个鲜活的生命，50张纯真的笑脸啊！

　　“我的孩子们啊”——救学生是职责更是本能

　　灭顶之灾来临的那一刻，学校教科室主任董雪峰正在综合楼二楼与校长谭国强、后勤主任董劲飞商量学校校本教材课例大赛的工作。突然间房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，“地震！”董雪峰反应非常快，经过计算机教室时还不忘朝里大叫：“地震了，快跑！”

　　四（1）班班主任苏成刚正进一楼宿舍，门还没关，一股强大的气浪就将他震倒在花台上，他惊恐地发现，水泥花台突然被撕裂……

　　短暂的几秒钟后，回过神来的老师们发现，紧紧挨在一起的教学楼、综合楼、宿舍楼全都不见了，48岁的校长谭国强像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，拍着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：“我的学生！我的孩子们啊！”

　　“快救孩子！”这是谭国强冷静下来的第一句话，这边，几个逃出来的女老师帮着点人数，“怎么也数不清，老师们都被震晕了。大概是100多人吧，两个上体育课的班，两个在一楼的班，基本没事，加上十几个或跳楼或跑得快的孩子。还有300多人埋在废墟里！”

　　余震还在继续，女老师将幸存的100多名学生安置在沙坑边的草地上；没有受伤的9名男老师——让我们记住这些英雄的名字吧，因为，正是他们和乡亲们的努力，才使得50名学生重获新生！这些英雄的名字是：校长谭国强、副校长张春东、教师董劲飞、董雪峰、苏成刚、唐永忠、刘忠能、李永强、阮长俊。

　　9名老师被分成几个小组，领着赶来的救援群众、特别是一墙之隔的州烟草公司的十几名员工，立刻开始了紧急救援。

　　第一个被老师们从废墟中救出的是苏成刚班上的男生陶艺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可能还没反应过来，对苏成刚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：“晕，汶川还会有这么大的地震？”

　　第一个费了大家好大劲儿救出来的女生是五（1）班的黄思雨。“是我们班的，很漂亮乖巧的一个小女孩，还是校舞蹈队的。”董雪峰说，可就是这样一个女生，大家发现她时，她的左腿从大腿处就都不见了！

　　老师们再次泪流满面！“老师救救我。”“好痛啊。”“好冷！”

　　学生们的哭叫声让老师们肝肠寸断！

　　教学楼门厅的柱子还没彻底断裂，形成一个斜面支撑着部分坍塌的大梁和预制板，里面埋了不少学生，冒着连绵不断的余震，老师们一边寻找木棒支撑门厅，一边钻进废墟堆里，用双手刨碎砖，搬混凝土，成功地从里面救出了4名学生！

　　家长们赶来了，带来了钢丝绳、麻绳、钳子等工具，苏成刚在没有路的乱石中跑到镇里报信并找来了千斤顶。有了工具，又有几名孩子被成功地救出。

　　这一天，到底救出来多少名孩子，老师们谁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，只知道夜幕深深最后统计的时候，幸存的孩子是156人。只知道所有的老师，身上的血啊泪啊雨水啊，没有一件干衣。

　　“我们不能丢下孩子”——在场老师一个都不少

　　一次次余震不断袭来，没有一个老师停下手中的救援；一阵阵瓢泼大雨铺天盖地，没有一个老师躲避。

　　实在是看不见了，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救了，老师们才含泪在通向孩子们的生命之路上，打开一个个通风口：“听话啊，孩子们，解放军叔叔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。”他们安慰着孩子们。他们哪里知道，此时，汶川已经成了一个孤岛！

　　老师们找来彩条布，在映秀湾发电厂的篮球场上为孩子们搭起一个大帐篷，伤员和体弱的孩子们坐在中间，周围是高年级学生和女老师，之后才是最后撤出来的9名男老师。

　　找来一块油布，老师们给了孩子；寻到一点食物，又是先给学生；又累又饿的老师们冻得浑身发抖，最后只得将从废墟里找出的一块湿窗帘裹在身上，几个人抱成一团取暖。

　　映秀的老师们度过了生命中最黑暗、最漫长的一个晚上！远处是一阵阵山体垮塌声，近处是可怖的废墟和孩子们一具具的小尸体，头顶是狂风恶雨，脚下是不时颤抖的大地。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！

　　但是映秀的教师们没有垮！大雨中，黑暗中，老师们燃起了一堆堆希望的火光。是为了驱寒，更是为了告诉活着的孩子们，老师和你们同在，老师就是希望的火光！

　　漫长的、噩梦般的夜晚过去了。天刚蒙蒙亮，9名男老师又爬上了废墟，直到这个时候，他们才发现，自己已整整20个小时粒米滴水未进了。

　　女老师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包方便面和小半瓶矿泉水，9名救人勇士每人打湿了一下嘴唇，象征性地扯了几根方便面，就又冲进废墟！

　　才工作没多久，民警跑来通知：请大家紧急转移！因为大雨加泥石流，上游已形成多处堰塞湖，学校将随时可能被洪水淹没！而且地势较低的学校，还随时有可能被对面垮塌的大山掩埋起来！但是，没有一个老师离开！5月13日这天，大家又齐心协力救出30多人！

　　老师们在第一时间顽强自救，成效巨大：截至5月14日大规模救援队到来之时，共从废墟中抢救出50人！而之后的救援，只救出来7人。

　　这支救援队伍中，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，他就是从二楼被直接震到地上，身受重伤的张龙永老师，自己受伤了还拄着棍子抬人。还有10名女老师，她们是：余琴、李懋、龚汝、贾正秋、卿兰香、毛芳琴、龚冬梅、李文仙、叶绍敏、刘艳。

　　“汤朝香，你在哪里”——亲人们请原谅

　　采访到这里，记者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：你们的家人怎么样了，当时你们全力救学生，就没想到自己的亲人吗？

　　5月30日中午，在西南财大“爱心学校”的草地上接受记者采访的每个老师，在听到这个问题时，全部潸然泪下！

　　太残酷，太没有人性！记者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，但又不得不问，并且不得不把这血淋淋的一切，和着汹涌的眼泪写出来---

　　校长谭国强，妻子和岳母在紧挨着教学楼的综合楼二楼午休，遇难；

董雪峰，妻子汤朝香是本校的教师，“看到她最后一眼时是她向一个老师借钢笔”，妻子与他的办公室只隔着一间屋子，妻子和在本校读书的11岁儿子同时遇难，之后传来的消息是母亲也在都江堰遇难；

刘忠能，同在本校工作的妻子孔丽和在本校读书的儿子同时遇难；余琴，同在本校工作的丈夫周伦举遇难，女儿截肢；苏成刚，妻子程晓庆在旁边的幼儿园工作，遇难；……

　　关键是，这些教师的亲人，在第一时间，完全是有可能得救的。

　　因为他们的办公室或者宿舍，与教学楼连在一起，只要稍稍地用那么几个小时，稍稍地派几个人，这一个个悲剧就完全有可能避免！可是自始至终，直到5月15日全校人员被严令撤退，这两幢楼，老师们连一块砖头都没动过！

　　谭校长的家其实就在综合楼的三楼，就在他无数次从废墟救出学生的不到10米的地方。可直到5月15日上海特勤救援队宣布学校废墟下面已没有生命体征的时候，他才爬到自家住房的废墟上查看——妻子午休的沙发，有一个角就露在外面，稍微努力一下，妻子就完全可以得救的啊！

　　苏成刚的妻子就在学校旁边的幼儿园工作，可是第一时间校长派他到镇政府报信，路过幼儿园，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，“要赶紧找人来救学生”，他说。5月12日一个下午他都在救学生，包括晚上为了照明还将校长的微型车砸烂弄出车灯，他都没有去妻子倒塌的幼儿园看一眼。其实，30岁的他调到学校不到一年，除了本班学生，其他的孩子他几乎不认识。“孩子比天大。”他说，“那个时候不救孩子，你还是人啊？”

　　还有坚强的女老师李懋，同在学校工作的亲弟弟周伦举埋在废墟下，在镇政府工作的丈夫埋在瓦砾中，先后遇难。但她依然坚强地领着女老师们做饭、护理学生、到遥远的地方找水……

　　董雪峰老师，救援才两个小时，正从废墟下抬一个学生尸体的他，无意识地一回头，就看见又一个被抬出来的孩子，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是那么的眼熟，他心里立即咯噔一下：儿子！“没救了。”在场的一个在镇上开诊所的私人医生说。董雪峰居然没有哭，亲手将儿子放在旁边的草地上，一转身又冲进了废墟。“最宝贝的儿子，结婚13年的妻子，万分的对不起，我要救学生，我实在是分身无术啊。”尽管几步之遥就是妻子办公室的废墟，但董雪峰始终没有去动过半片砖瓦。

　　他好像也不会哭了，直到5月15日被严令要求撤出，他才将昨天一个家长硬塞给他的一根棒棒糖，轻轻地放在可爱的11岁的儿子身边——儿子，爸爸对不起你，但愿你在天堂，能过上这棒棒糖一样的甜蜜日子。之后他又走到妻子的办公楼前，大声哭喊：“汤朝香，你在哪里？”声声泣血，妻子地下有知，应该能够原谅和理解他吧！

　　“身体前俯”——定格了人民教师的永远形象

　　在采访中，老师们非常不愿意谈自己，更多地向我们介绍那些为了孩子、永远地埋在废墟底下的老师们。

　　张米亚，一个年轻、阳光的小伙子。当时正在紧邻楼梯口的二楼教室上课，身手敏捷的他完全有机会逃生，但是为了孩子——“张老师是身子往前倾，我家儿子正好躲在他用前倾形成的一个空间里。”

　　就在5月28日，几个老师去看望一个受伤的学生，其家长还亲口这样说。其实，张老师救的何止这一个孩子！5月14日上午大家找到张米亚时，发现他半跪在地，身体前俯，双臂紧紧搂着两个孩子，孩子都活着，而他却永远地去了！更让大家泪流不止的是，张米亚护卫着两个孩子的双臂无论如何都掰不开，有老师含泪要锯掉，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死活不肯：“张老师用生命救了我家娃娃，我们怎么样也要留他个全尸！”

　　张米亚去了，他同在本校教数学的妻子邓霞，在旁边上幼儿园的孩子，也都同时去了！

　　还有女教师连容，大家找到她时，她也是两手各抱一个孩子，其中一个还活着。她所在的班，有13个孩子活着，但最有可能逃生的美丽的连老师，却永远地去了，她的女儿，才一岁半啊。

　　还有尹琼老师，已有8个月的身孕，本来完全是可以休产假的，可她惦记着自己带的毕业班，她不能让自己的学生半途换老师影响学业！尹老师和肚子中未出世的孩子同时遇难。还有冯静莎夫妇，还有学前班老师连芳和她的儿子……

　　在这场可怕的大灾难中，映秀小学无数的师生倒下了，无数的生命不在了，但是记者感觉到，有一种东西，一种平凡日子里似乎感觉不明显的东西，一种灵魂深处的东西，一种刻骨铭心的东西，正在我们的人民教师心中顽强地、蓬勃地生长着、展露着，那就是师爱！沉甸甸的师爱！就像学校里奇迹般屹立着的迎风招展的红旗一样，大灾中巍然挺立，大灾中更显亮丽！

　　映秀红旗不倒，映秀师爱永存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