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窝情

人们常说：燕子是春天的使者。然而，难道仅仅是……

不知什么时候，在我家刚盖好的新房屋檐下，出现了一个燕窝，每天都在屋檐下的地板上“啪啪”地掉下一堆燕粪和泥巴，难看极了。更有甚者，有一次竟有一堆燕粪“啪”的一声，落进了我端着的饭碗里。一时火起，我拿了根木棒，“通通”地几下把它捅了个稀烂，受惊的燕子尖叫着飞走了，但这情景正好被刚从外边回来的爷爷看到了。

“你！……”他圆睁着双眼，紧咬的牙齿，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拳头，一只手直指我的鼻尖。如果用怒发冲冠，或者用火冒三丈等词来形容的话，一点也不未过！我一时被爷爷的怒气吓晕了头，呆立片刻，转身就逃走了。

这，虽然是我小时候一年的春天的事，但就此以后，它就在我的心中形成了一个迷：从来没大声嚷过我，更没动过我一手指头的爷爷，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燕窝，为什么动这么大的肝火？

我的家本来是三间又矮又窄又旧又破的房子，自从村里搞起庄基地规划，我们家的旧房正好是规划出大街的地方。因我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，帮不上忙，从此只有爷爷为房子的事操劳了。那时农村青年没房子不好找媳妇。当时我们还小，这件事也还不着急。当我高中毕业以后，爷爷便开始忙着筹备了。奠地基，烧砖瓦。常常天还没亮就去了几里地远的砖瓦厂去制砖坯，一天才制一千多块，从黎明到深夜，往返十多里！盖四间房子多么不易啊。渐渐地，爷爷消瘦了，一头粗硬的短发也开始慢慢地花白了，夜里，我时常听见他低沉的呻吟声。

哦，爷爷……

又一个春来了，几只燕子又开始在屋檐下筑窝，为了解开这个谜，我不再去捣它，尽管仍然这么讨厌它。

第一天，燕子衔上粘了十多颗蚕豆般大的泥巴，一颗粘一颗成一字形排列着。第二天中午，我蹑手蹑脚地来到燕窝下，咦，奇怪！昨天粘的泥块都掉在地上！原来，干燥的泥块，经燕子一踩，便都松掉了。瞧它们一口泥、一口草的样子，多卖劲呀！可是，直到第二天才垒了那么一点儿，我不禁为它们着急起来，这样一点一点地垒，什么时候才能垒起呀！第二天下午，它们依旧重垒那十多颗泥块，不幸得很，第三天，刚垒上的又都掉了。这样重复了多次，后来爷爷在泥痕处钉了三颗钉子。

燕窝渐渐地大起来了，燕子更加频繁地从田野上一趟一趟地衔着泥块。匆忙地垒着，无论刮风下雨，还是晴天。

终于，燕窝筑好了。这一晚上，爷爷把我叫到燕窝下，严肃地说道：“你知道这燕窝是怎样垒成的吗？”

“是用很少的泥块，一颗一颗垒起的。”我好像很懂事地说。

“但有一点，你都不知道，这些泥块都是燕子用唾液跟泥土就这么一点儿，一点儿拌起来的。你看，它们费了多大的心血啊！今后不许你捅它，知道么？”爷爷说着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头上的燕窝，好像欣赏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

我轻轻地、木然地点了点头。

第二天，我刚到门口，就见爷爷站在屋檐的燕窝下面，轻轻地说：“唉，不容易啊，垒个窝！”

听见爷爷伤感的话，看着他已驼得很重的后背和大片花白的头发，泪水顿时充满了我的眼眶。啊！爷爷，我明白了，你为什么这么深深爱着燕子！

哦，燕子，爷爷！爷爷，燕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