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业子是我农村老家的邻居,两家关系很好。因我不在家常住,下雪的时候,他总是帮我打扫老屋上的积雪,算来有十几个年头了。
7年前,小业子娶了一个乖巧的媳妇,不久就生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小子小雨。这大胖小子小雨天天由奶奶小平领着。
这年春节,我回老家。小雨的奶奶小平见到我,抱着怀里的孩子迎我,对小雨说:“雨儿,你看你这个当大校长的爷爷回来了,给爷爷笑一笑,长大以后到爷爷的学校去上学,能多识字。”我惊讶一个农村妇女一个简单的“多识字”就评价了城乡教育的差距。小雨只是甜甜地笑了笑,扭身趴在奶奶的肩头。望着可爱的孩子,我陡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起来,我要力所能及地帮助乡亲的孩子上个好学校,让他们多识字。于是我爽快地答应着。
第二年春节,我又回到老家。小雨的奶奶小平还是远远地迎我,小雨跟在身后跑。她对小雨说:“看看你这个校长爷爷又回来了,叫爷爷,长大了跟着爷爷上学,多识字。”小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,我一把把他抱起来,摸摸小雨红彤彤的脸蛋,说:“愿意跟着爷爷上学吗?”小雨眼睛睁得大大的,嘻嘻地笑起来。小雨的奶奶小平也笑了起来,说:“雨儿,还不快给爷爷说,愿意——”
又到春节了,回到老家,小雨的奶奶小平又迎我,跟我商量说:“小雨越来越大,为了小雨在城里上学,我家小业子想在长寿买套房子,先为小雨准备着。家里没多少钱,你说买哪的?”我说:“离学校近的学区房都比较贵啊。”“那怎么办呢?要不先在城边买一套,到时候你帮忙到你那上?”小雨的奶奶小平不无忧虑地说。“好吧,我惦记着。”我说。小雨的奶奶似乎得到了什么保证,皱起的眉头舒展了许多。
春节又到了,又遇到了迎我的小雨的奶奶小平。她执意让我到她家里坐会儿。在小平的家里,看到了已经上幼儿园的小雨。个子长高了,圆圆的脑袋上镶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在沙发上蹦来蹦去,嘴里还念着在幼儿园学来的童谣——小手乖乖,小手乖乖,拿起小勺,吃饭吃菜……小雨的奶奶小平对我说:“小雨可聪明了,还能念很多儿歌,小学一年级的也会很多哩!长大可要上个好学校,在村里上学怕把孩子瞎了。”我想幼儿教育小学化在农村确实存在呀,怪不得和城里的教育有差距呢!我说:“嫂子你放心,咱们到城里上,不会瞎的。”临走,小雨的奶奶小平给我装了一大袋子焖子和年糕。我提在手上,感觉和我的心一样,沉甸甸的。
转眼到了2017年的春节,我又一次回到老家。小雨的奶奶小平见到我说:“我们今年该搬家了,房子已经装修好,小雨要到你那去上学,行不?。”听到小平这么说,我心里似乎有点发毛,似乎不敢坚定地回答这个已经重复提及了六年的问题,只是轻轻地说:“好吧。”还觉得没说清楚,又咬牙补充了一句:“这两年入学越来越难了。”小雨的奶奶小平变得急切起来:“小雨上学可全靠你了,俺在长寿俩眼一抹黑,谁都不认哩,你可要管管俺家小雨呀,哪怕花点钱也行,可别把孩子瞎了。”“我尽力”,我真有点底气不足了。我返回来第二天,小雨的奶奶小平,一手牵着上幼儿园大班的小雨,一手拎着大包小箱的四样东西,坐公交车早早地来到我家,说要看看我80岁的老妈。我知道更重要的是为小雨的上学。临走的时候再次给我说一定要帮忙到你那上学,别把孩子瞎了。我送她出来上车,一边挥手,一边昂头望着灰蒙蒙的天,望了好久,好久……
六月到了,招生政策公布了。小雨的奶奶小平打电话过来:“大兄弟,大校长,什么时候到你那去报名呀?”我怔怔地愣在了那里,不知道怎么说才好,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,最后还是鼓起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说:“今年不行了,就招55人。”小平赶紧给远在保定打工的儿子小业打电话,小业连夜赶回,找到我再三恳求,一定要我想办法。我能有什么办法呢?小业还是失望地走了。
呜呼,小平6年的努力没了,小业6年的期待没了,小雨6年的希望没了!
而我,在祖孙三代心里,什么都没了。